诗文库
唐诗序 宋末元初 · 谢枋得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一七
幽不足动天地感鬼神,明不足厚人伦移风俗,删后真无诗矣。韩退之以三代文章自任,诗则让李、杜,「三百篇之后,便有杜子美」,名言也。唐人学子美多矣,无其志终无其声音,独绝句情思幽妙,可联辔齐驱于变风境上。章泉、涧泉二先生诲人学诗,自唐绝句始,熟于此,杜诗可渐进矣。建安王道可抗志力学,不为世所易。问枋得曰:「叶水心、汤文清咸以章泉、涧泉为上饶师。先生道德风操,可得闻乎」?枋得略说二先生选唐绝句,与道可共观。其微言绪论关世道、系天运者甚众,何日从容为子诵之?广信谢枋得君直序。
按:《注解章泉涧泉二先生选唐诗》卷音,宛委别藏本。
鉴古韵语五十九首 其五十七 度宗恭帝 明 · 孙承恩
五言律诗 押真韵
戎马凭陵日,宫闱恣乐辰。
非因天有恶,自是国无人。
忠愤嗟多士,安危倚大臣。
慇勤德祐诏,哀诵不堪论。
按:臣惟宋至度宗之世元兵日迫丧师失地殆无宁岁天下事十去八九矣而帝方溺意于酒色若罔闻知则国之亡也果天耶人耶又是后三学之士屡疏宰臣误国忠愤激切而一切置之不理其有避难遁去者往往相继虽有诏戒禁者而不能止也为国至此亦可悲也
古像赞二百零五首 其一百四十二 宋度宗 明 · 孙承恩
度宗绍图,国事日去。
奸邪肆行,忠义屏气。
忘情军国,恣乐宫闱。
天亡由人,巳矣曷悲。
故侍读尚书方公墓志铭 宋 · 文及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七、《蛟峰外集》卷三
公讳逢辰,字君锡,其先河南人。远祖纮官吴中,避新室乱,因家于丹阳郡歙之东乡,今淳安县是也。孙储,汉和帝时贤良方正,对策第一,仕至太常、洛阳令、黟侯。忤窦宪,弃官去,或见其皓鹤自随,呼为仙翁。远孙曰上贵府君,唐僖、昭时隐德弗仕,教授乡里,其徒号曰静乐先生。越十一世生参谋公,力学笃行,记问该博,乡人尊敬之,号耐轩先生。子三人,公其长也。公天禀卓绝,自幼刻苦务学,夜诵彻旦。诸子百家之书无所不读,而会归于周、程、朱子之学。其所为文家传人诵,士林素以魁彦期之。淳祐九年己酉,乡举以梦魁名预首选,明年中省试第一等,理宗临轩策士,以公所答敷陈鲠亮,擢为进士第一,御笔改今名,昭异渥也。公感激上恩,方在期集所,闻二豸冠忤宰相郑清之,相继去国,善类摇动。适遇雷变,遂叩阍上书,其略曰:「伏睹御笔以雷发非时,避殿减膳,恤刑狱,而独无求言一条,天下怪之。中外传闻以庙堂为监谤之阱。所贵乎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今君嗣未定,大臣不能赞之;土木方新,大臣不能诤之;货臣聚歛,大臣不能禁之;敌国佯遁,大臣无以备之。颠而不扶,危而不持,则具臣而已矣。闻大臣屡疏丐閒,而未可其请,留之者愈坚,攻之者愈众,乃所以为大臣甚天下之议,非所以爱之也」。疏奏,上优容之。初补承事郎、佥书平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公莅事勤恪,提刑潘公以臬事咨决,知其远到,深器之。吴中有和靖书堂,郡请公领学事,初讲太极,将《图说》分作五节,发明濂洛蕴奥。宝祐元年甲寅,以秘书省正字召入。时海州丧师,淮阃以捷闻,物论沸腾,公叩阍上书,有曰:「伏睹御笔以海州之捷降诏奖谕,道路疑之,得以谤陛下以曲行赏矣。海州之败,三尺童子皆能言之,而帅臣抗章来辩,徒以一去恐朝廷,直欲以败为胜,道路传播,莫不羞之。今曲徇其请,又诏奖谕,岂陛下不知而受其欺耶?彼国忠之欺其君,为固宠也,天下国家之安危彼不恤也。今富贵操柄,陛下自有而自欺,欲何为耶?为陛下谋者,何不降诏以督励之,曰『朝廷好官爵,汝为之;天下大富贵,汝享之。今四郊多垒,汝欲以敌遗君父,将安之乎』?此诏一下,彼敢于言去,臣不信也。阳城有言,脱以延龄为相,臣必取白麻坏之。学士院果降此诏,则祖宗三百年涵养,缙绅中岂无阳城乎?臣甚为天下国家羞,辄痛哭流涕之。臣愿陛下急收回御笔,犹可解万世之议,掩外国之笑。借曰万世之议未暇恤,则四邻笑我,何以立国乎」?公此疏为制阃贾似道发也。二年乙卯春,除校书郎。时上总揽权纲,威福有窃弄者,储君尚幼,公怀隐忧,上疏有曰:「当大本犹豫之秋,岂无旁睨蜉蝤之撼。甫、节之燄燄,难度其心;平、勃之屹屹,当储其后」。又曰:「天下有贫州郡而无贫太守,有贫国家而无贫邸第,南司贫而北司之应奉不贫,百姓贫而缁黄之窟宅不贫,如此类者不可枚举。至于挟小才以济大贪者,于陛下之近亲有依凭焉,于陛下之宫中有承受焉,于陛下之左右有游誉焉。专以伺陛下之好恶喜怒以媒其身,陛下得之于左右之游扬者,曰某人能也,某人廉也,然后出自圣断而用之,或畀以麾,或授以节,曰:『吾自除吏也』。而不知西园之谐价固有从旁而窃威福者矣」。又曰:「京师国家之根本,王畿四方之命脉,此天下所恃以为国者。京有尹,畿有漕,所以使培护根本、爱养命脉也,岂愿其拨本根、戕命脉以便吾之私哉!迩年之为是官者,失其设官之本意,不过为阍竖辈一大承受耳。无名宣头,真伪莫诘;非时取索,隐匿莫稽。亲密之地,惟恐浸润之易行;严邃如天,谁敢执拗以取祸?仇士良之教其徒曰:『天子不可令閒暇,暇必观书,见儒生,又纳谏,智深虑远,吾属恩且薄而权轻矣。莫若以财货声色蠹其心,使无暇更及他事,然后吾辈可以得志』。今此曹遑遑汲汲为陛下经度,前之藻棁未休,后之丹雘又起,陛下方以其小心办事动适吾志,而不知此正仇士良之策也。帅漕两司,疲于应奉之不给,帑库赤立,廪如垂罄,职此之由。万一畿甸之内有一旦警急,不知陛下何所趋办,何所倚仗乎?是可不急救两司之贫乎?如将救之,愿断自今日,止营缮,省宣索,刬刷两司不急应办之空名悉停罢之,左右并缘需索之有例者悉阁之。扫除蠹冗,先自此始,然后可以责两司之培护根本,爱养命脉,以为缓急之备也」。三年丙辰夏,上疏有曰:「善处急者不以急而震天下,亦不以暇而愚天下。夫天下之势固不可以激,尤不可以媮。势急矣,吾又示之以急,则失之激,故不容不暇以压之。此所谓暇,岂真暇哉?当为皇皇之急,不当为悠悠之媮,然后可以暴白于天下,曰:『吾所以示不迫之暇者,非愚天下也,不敢震天下也』。古之谋人国于江左有为之者矣。莫窘于淮淝,而谈笑于奕棋;莫迫于新亭,而从容于就席。此之谓不以急而震天下。外示谈笑,内必有以神其指授之略,而收轰雷破柱之功;阳示从容,阴必有以伐其壁后之谋,而折其飘风怪雨之势。此之谓不以暇而愚天下。夫安则曰安,危则曰危,迫则曰迫,纾则曰纾,何为翕张阖辟哉?世变日激,天下之事不可以直遂,故处急则必以暇,处暇则必以急。不然,吾能为晋人之急,则天下之忧端未艾也」。又曰:「天下者使吾有以自谋可也,不可以邻国之存亡为安危;使吾有以自备可也,不可以敌国之缓急为喜惧。以邻之存亡为安危则病于依,以敌之缓急为喜惧则病于制。善为谋者不依于人,善为备者不制于人。茍不以我之未及谋、未及备者为第一义,而遽以彼之存者为安,缓者为喜,万一邻敌阳示安枕以绐我,而假敌以道,脐可噬乎?胡不赫然一怒,移其揣摩他人者而自谋自备乎?进退伸缩无不由我,固不必以邻国之存亡觇敌国之缓急也」。时阉宦导上以土木湖山,工役大兴,公疏又云:「今与敌对境,我无一日谋敌,而敌无一日不谋我。彼之所筑者金城铁壁,我之所筑者土妖血山;彼之所筑者夺我之地为之,我之所筑者夺民之地为之」。又极言:「备边之事,以必争之规模而夺浮光,然后可以全两淮而保长江;以必死之规模而守樊襄,然后可以拒光化而全江陵。大淮之犹可守可耕者,以犹有一线河也,今乃涉河而筑浮光。光乃吾户内,若其屯于斯,耕于斯,生聚教训于斯,则日夜出骑以挠我,淮东西俱不可耕矣,虽坚城闭壁,而坐为禁制,不得动矣。为吾之计,当勉谕淮阃,尽力以争浮光,毋使彼得以久其耕而牢其巢,则两淮犹可安枕也。万一樊襄不牢,彼反夺而巢之,则江陵孤注尚足恃哉!为吾之计,当择荆之猛将,责之以必死之规模,守樊襄则北可拒光化,而南可以全江陵,一则思所以夺其地,二则思所以争其民,则对垒之胜负决,当在此而不在彼矣」。公此疏真救国之活剂也,奈何不见听用,以至于亡,人邪!天邪!时内竖纵横,日以滋炽,御史洪天锡劾之不行而去,公即移书宰相,勉其行申屠嘉之事,又抗疏援膏上肓下二竖为喻曰:「台臣劾二竖,欲为国家早去厉鬼,非有膏上肓下之难也,而陛下不行其言,岂陛下自爱其国,反不如爱二竖之甚乎?汉唐之季,建置天子在阉竖掌握,罪大恶极,朝廷不能诛之,天下必有起而诛之者。汉之宦官,陈蕃、窦武争之不胜,并州之将操戈而殪之;唐之宦官,宋申锡攻之不胜,河中之帅移兵以屠之」。又曰:「小人之在君侧,其操心何所不至,其所以不敢动于内者,盖有所惮于外。若外不足惮,则此曹无忌惮之心生。无忌惮之心生,则无君之恶动矣」。言极激烈,上不悦,公遂称疾求去。是时丁大全以台长用事,欲钩致诸贤,公见几而作,谒告径行。丞相董公槐劝公不必远引,公曰:「丞相且自照管」。越数月,董果罢斥。四年丁巳,除著作佐郎,台论以公不合擅出关,寝新命。讷斋程公元凤拜相,首以公荐,上曰,姑与外庸。未几除知宁国府,台臣以交游学舍论罢。公自乙卯弃官归,杜门却扫,潜心于《易》,召之不赴。开庆元年己未,大全罢逐,相位无肯当者,内地汹汹,上以海阃彊起履斋吴公潜,踰月入相,收召善类。以著作郎召,明年权尚左郎官。是时丁党虽黜,六贼尚存,国博徐庚金等相继上书乞诛六贼以谢天下。时上外迫边警,内蔽六贼,宣谕吴相不当汲引庚金等,议论纷纭。吴相榻前抗疏,其略有曰:「强敌入我堂奥,奸党犹在衽席,外庭纷纷,盖为社稷。陛下若以正人不当收召,则是君子不足恃,六经不足信,而孔孟之道可废。万一宗社倾摇,恐天下后世书之曰:亡国自臣潜作相始」。上为之歛容,隙由此开。先是,鄂渚危急,似道提师江陵,密奏欲请下流兵权,上以问宰相,潜奏鄂以上既属似道,鄂以下宜属赵葵。上不从,径以下流兵权并听似道节制。时上与贾密往复,外廷不得预闻,以宰相不知边报为潜罪,夜半片纸,忽从中出,吴潜除职与郡,中外惴惴,谓必有后命。公上疏,略曰:「臣闻圣人之好恶是非与天下为公,不宜与天下立异。好恶是非者心也,圣人之心本与人同,岂有与天下异者。然一人虽至眇,而九重至尊也,万钧至重也,天下虽至众,实则至微也,至贱也。以至微至贱之好恶是非,而反有时与圣人异焉,以常情观之,万钧之重,九重之尊,岂不能与之立异,而自为好恶是非以与天下角一胜哉。而圣人则曰,不敢咈百民以从己之欲。明目达聪,询谋咨岳,进善有旌,敢谏有鼓,诽谤有木,衢室有问,总章有访,谋之卿士、庶民,谋之邦君,御事盘庚之恳恻,多方多士之委曲,凡一政一事之取舍,断断焉不敢自决,必需民之肯而后为之。圣人岂畏天下而徇之者?盖天下之所同好而我独恶之,天下之所同非而我独是之,则为人上者其好恶亦难知矣。大抵上易知则下亲,上难知则下畏。下亲上则上安,下畏上则上孤。故主道莫恶乎难知,莫危乎使天下之畏己」。又曰:「窘急而求之,一缓而遣之,号呼而进之,一唯而退之,旁观沮缩,何以作人任事之气」?上问为谁,公捧疏敷奏,言辞恳恻。又奏:「臣疏不敢直指,惟陛下曲回天怒,以安中外」。上首肯至再。下殿纳副,缙绅六馆莫不传送,而榻前欸密之言,外廷无闻知者。呜呼,曲江公不留而天宝之乱起,司马公不存而元祐之治衰,正人君子之出处,国家社稷之存亡系焉。公此疏盖有见于此矣。未几,似道入相,台臣希旨论公,罢职。徐国博以书来招公开讲于婺之书堂,生徒从游者数百人。景定辛酉除知婺州,林光世希权臣意,以外台劾寝新命,公遂即家创塾以私淑其徒,屡年而后成。寻除知嘉兴府,以论罢改知瑞州。及考,又以论罢,去之日,一郡如失慈母。咸淳元年乙丑,度宗登极,以司封郎官召,辞不允。上在东宫,久闻公名,一见甚喜,将大用之,除兼国史院编脩官、实录院检讨官、兼直舍人院,上疏乞举行天圣、绍兴之诏,命朝臣为知县,重其事权,当如胡安国之言,专以均田税、正版籍、均力役、劝农桑、崇孝悌、训士卒、除盗贼、为考课之法。旨从所奏,后沮不行。寻除秘书少监,再除起居舍人。三年丁卯,信州军乱,以措置军粮失宜,录事参军遭其凌辱,乱卒白昼持军器,一城汹惧。上除公秘阁脩撰、江东提刑。公闻命就道,及境,或者来言城中近事,劝公勿入城,偃旌寂鼓而过,公付之一笑。到城下,即日单骑入州决狱,一城肃然。于是密戒能事者馆于信州,尽得乱卒姓名,密调诸寨锐卒,擒其渠魁,及其馀党,悉置之法,而叛卒平。上褒嘉之词曰:「仁宗朝有若韩琦,进士第二人,平日循循,逮帅真定,悍骄挺乱,琦独凝然不动,举士卒而歼焉。谓儒者不知兵,可乎?尔以伦魁司臬,会上饶有脱巾之变,乃能密伺奸谋,卒草薙而禽狝之,可谓儒效章章矣」。公断狱如神,两造在庭,戒吏勿挟持,虽田夫樵竖必引至案前曲尽其情,每事如此,行之不倦,故一路无冤民,盗贼屏迹。公治事少暇,必至鄱江书堂与多士讲书,延见朋友问政,问政堂乃公所建也。公以教化为急务,曰教化行则狱讼简矣。拨田养士,招集生徒,教人以进学下手处从躬行上起,从人伦日用上起,悉以朱子之学推广之。明年,除江西转运副使,有献策于堂者,请以铜钱一当十行之天下,似道委公自江西行之。公抗言其不便,议遂寝。市籴翔涌,公发米平粜,赈济饥民。江西民苦和籴之害,申朝省蠲免。郡有女妖以左道惑众,邻境数州之民十百成群踵门徼福者不绝,积有年矣,公杖而流之,由是遂息。治事之暇,必至东湖、宗濂二书院及府庠,与士友讲论明辩而笃行之。漕廨后有莲池数亩,公筑屋其上,扁曰「君子堂」,取濂溪爱莲之意。公所至以讲学为急务,士师其道,吏畏其威,民怀其德。五年己巳,郊礼成,列爵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除权兵部侍郎、同脩国史、实录院脩撰、兼侍读。上日御经筵,虚心问道,公每事启沃,所以格君心者多矣。上眷隆渥,问公读书聚徒之所,奎画昭回,赐名石峡书院,赞书曰:「近进士一科,文章盛而古意衰。卿以儒硕创家塾,以程朱之学淑其徒,朕甚嘉之」。七年辛未,典贡举竣事,除吏部侍郎。丁母令人忧去国,哀毁至。服阕,除左侍郎,辞不就。贾相国十六年,而公屏居十馀年。德祐初元,除公荆湖四川宣抚司参谋官,以父命辞,遂颛侍汤剂,绝意仕途。寻除权户部尚书,改礼部尚书,皆不拜。是年夏,丁父忧,公力疾负土营葬,惟恐不及。未几乡寇不靖,焚荡官舍民居,公居室虽毁,而书塾岿然,劫火之外,避地来归。命子梁等洒扫文庙,脩葺书院,廊宇斋序,日与生徒讲明脩己治人之道,若将终身焉。盖公嗣往圣、开来哲为己任。考之年谱,公生于嘉定辛巳九月二十九日午时,卒于至元辛卯正月初三日申时。遗言以深衣殓,不尚异教。晚年隐居之日多,著《孝经解》、《易外传》、《尚书传》、《中庸》、《大学》注释凡若干卷,刊于家塾。公平生得力以格物为穷理之本,以笃行为脩己之要。故其教人也,读书有法,劝戒有条,凡登公之门者皆有用之学。时士风不振,所至颓靡,惟公之乡党衣冠如故,皆公之力也。公性和而介,胸中无物,磊落如青天白日,天地元气聚于公之身,浑沦醇厚,不见涯涘。其接物也,不事察察而自不可欺。人物魁岸,声如洪钟。至老观书,夜分不寐,视世之富贵利达、纷华盛丽蔑如也。待诸父昆弟子侄悉皆如一,待亲戚邻党皆尽其情,一以至诚及物,所以人皆心悦而诚服也。曾祖汝翼,赠宣教郎;妣任氏。祖谦,赠朝散郎;妣童氏。父镕,累封奉直大夫、两淮制置大使司参谋官;妣邵氏,封太令人。公娶邵氏,太令之侄女也,累赠令人,理家处己、待族御下皆有法,公遂得以专意于学。男子三人,长梁,前太学率履斋生;次栋、次杰,习儒业。女子三人:长德纯,适前脩职郎、无为军无为县主簿徐敏中;次德恭,适前武学贵谋斋内舍生项雄飞;幼德温。孙男二人;合孙、德孙。谨卜以至元癸巳三月二十九日乙酉安厝于淳安县南之安溪。于虖!昔司马文正公曰:「吾与范景仁兄弟也,特姓不同耳」。抚今怀昔,岂忍使伐木之音寥寥亡闻,乃按事状而系以铭。铭曰:
猗欤先朝,以儒立国。道理最大,继天立极。于穆理皇,道久化成。观乎人文,理学大明。上章掩茂,如日正中。九宾胪唱,魁首擢公。廷策万言,具在国史。屹立朝端,凛凛奏疏。排奸指佞,责难谓恭。尧仁如天,黯直亦容。麾节所临,仁声义气。经济之才,公辅之器。天步孔艰,归欤石峡。著书满家,经传史册。驰旌之招,循墙以避。臣心惟一,帝临无二。我之于公,志合道同。熙明启沃,相勉报忠。公之云亡,孰不流涕?千里而遥,编示状志。不泯其实,而系以铭。刻之金石,炳若丹青。
上度宗皇帝书 南宋 · 程东凤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八九
臣伏念国无贤才,何以为治?为治尚不能,况兼欲拨乱乎?臣观此江南半壁,可谓无人矣,何以言之?浙东公田买,致畿甸之民愈扰;楚中榷场置,致襄樊之守遂离。今日舛谬之大,更无过于此者。而举朝之臣,心虽有是非,而外胥恬处之而不敢论,则天下事犹可为哉?倘有一经国之才,亟起而策济时之略,辨孰者为是,则举其是者而行之,辨孰者为非,则举其非者而去之,国势当亦不至决裂如此之甚也!顷者,先皇帝崇经术,重德行,雍容名位者有人,求其展布仓卒者甚少。盖由于立端揆之上,进退百官者非其人也。刘向曰:「正臣进者治之表也,正臣退者乱之几也」。自古极乱至危之际,岂无贤哉?不正之臣举正臣而逐之,而辱之,而戮之,彼折冲禦侮,奋不顾身之士,有远引而去之不暇,知建明之无日,而身名徒丧无益也。臣无庸远引,谨举南渡以来之事为陛下陈之。建炎之初,非谓无人,李纲、赵鼎、张浚、韩世忠、刘琦、岳飞之流,皆有奠安宗社之才,兴衰定乱之志,竟为权奸掣其手足。爪牙之臣既屈,则人主孤危。始而建康,既而临安,旋而维扬,旋而四明,蒙尘四出,不遑宁处,问谁使之,以至如此,则必有任其责者矣。夫国家之安危系将相,而将相之忠邪系朝廷,倘为人君者毅然改图,知吾之天下吾祖宗安全之天下也,何可任非其人而坏之?倘为人臣者毅然改图,谓今之天下吾君之天下,吾君祖宗安全之天下也,吾君与祖宗欲臣邻共安全之天下也,何可行非其道而败之?上下交勉,端绪可循,则再造之功不细矣。思古今君臣未尝不乐安存而恶危亡,而究其所行之事,往往趋危亡而远安存,繇登用者非戡定之才,而言听计施者多奸回之党。迨疆埸日蹙,聊且求安,亦可羞矣。矧天心犹可回,人事犹可尽,一日起而求治,贤才尚左宜而右有,今亦何苦而不为哉!臣本江右一介之微,忝恩简于草茆之下,幸与拔于南宫,目击时危,欲缄默而弗能,知抗言而有罪。然皆依阿逐队,为旅进旅退之流,陛下又安用此科目为乎?臣所以冒昧不揆,上干天谴,雷霆之下,希鉴微忱。
按:乾隆《浮梁县志》卷一一,乾隆四十八年刻本。
理宗度宗第二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五言绝句 押真韵
先帝弓剑远(送谭二判官),永怀侍芳茵(送汝南郡王琎)。
今朝汉社稷(喜达行在所),为话涕沾巾(送司马入京)。
大行皇帝谥号钤司慰皇帝表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文山全集》卷四
翼室宅宗,考先王之制礼;觚坛告帝,为烈考以易名。大册遹彰,皇灵昭假。共以端文明武景孝皇帝体元居正,持盈守成。端独化之原,文经天地;明万几之理,武定邦家。景行有容,孝思无极。上可以配祖宗之德,下可以垂子孙之休(中慰。)。恭惟皇帝陛下弼我丕基,鉴于成宪。宁王克绥受命,笃棐忱辞;严父莫大配天,答扬光训。奉徽称于宗祀,昭缛典于明时。臣通领戎昭,竦承帝号。尧万世如见,莫名巍荡之功;周诸侯来朝,第赞肃雍之相。
大行皇帝谥号本州慰皇帝表 宋末元初 · 文天祥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一、《文山全集》卷四
祀以配天,致圣人之达孝;庙可观德,彰烈考之隆名。典册十年,宗祧九鼎。恭以端文明武景孝皇帝光宅天下,简在帝心。敬直义方,焕经天而纬地;事名物应,昭修政以攘夷。大德大功,立亲立爱。自生民而未有,熙鸿号于无穷(中慰。)。恭惟皇帝陛下离象重光,乾龙首出。圣尽伦,王尽制,始于家邦;宗有德,祖有功,行其典礼。式崇徽誉,昭对皇灵。臣叨领虎符,钦传骏命。告神明,颂盛德,已观国典之光;荐郊庙,扬洪休,尚述侯邦之职。
义国夫人虞氏志 南宋 · 赵孟㮤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四○
先妣虞氏,讳与恭,世居越之山阴。曾大父讳宾,朝散大夫、比部郎中、知饶州;妣桂氏,封宜人。大父讳明夫,朝散大夫;妣□氏,封恭人。父讳乡,儒林郎、池州录事参军;妣杜氏,正献祁公五世孙也。先妣生于开禧丁卯五月二日。及笄,归于先君保信军节度使与华,为楚孝节王伯旿之曾孙妇,吴宣献王师意之孙妇,咸宁郡王希丞之冢妇。淳祐七年,以荣文恭王妷妇,特封宜人。景定三年,进封硕人。咸淳六年,以孟㮤该皇后款谒恩特转和州防禦使,进封咸宁郡夫人。七年,该明禋恩,封和政郡夫人。先妣禀性温柔,律己勤俭,事上以孝,待下以宽,接姻族以和,处闺门以肃。不幸先君蚤世,嫠居谨守柏操甚坚,惟延师教子,期绍家声。孟㮤侍母游宦,入缀宗班,未尝不以承顺为先。咸淳壬申冬,得旨特转福州观察使、充荣王园令,奉侍归里,以便亲养。暮景优游,自谓可登上寿。忽一夕,呼孟㮤来前,曰:「吾衰矣,势必不久」。复戒之曰:「忠孝勤俭,尔家相传之道,尔宜遵守」。言未竟,翛然而逝。人皆谓此生平好善之应。母子相依,俄顷永诀,呜呼痛哉!时咸淳癸酉十月一日也,享年六十有七。讣闻,度宗悯悼,特辍视朝,锡脑汞秘器以敛,颁内帑金以赙,恩隆世母。追封义国夫人,纶诰有「柔嘉有仪,慈俭为宝」之褒。其为哀荣,可谓至矣。男一人孟㮤。孙男二:长由烈,承节郎;次道真,尚幼。女四。俱忍死以德祐乙亥正月一日奉柩葬于会稽五云□□乡□□之原,从先志也。葬日薄,未暇乞铭于当世钜笔,姑识岁月纳诸幽。孤哀子赵孟㮤泣血谨志。眷末中大夫、直秘阁、会稽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赵时弥填讳。
按:《梦碧簃石言》卷二,清刻本。
中奉大夫缪公元德圹志 南宋 · 缪子建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八六
公讳元德,字正臣,瑞安府平阳县穆程人。父梦达,武经大夫、閤门宣赞舍人、知柳州,授赠通议大夫。母陈氏,赠硕人。公生于开禧乙丑年九月十四日子时。登淳祐甲辰进士第留梦炎榜第三甲。丁未五月,授迪功郎、安丰军霍丘县主簿。辛亥四月,关升循从政郎,辟平江府节制司准备差遣,不赴。五月,差扬州录事参军。八月,以边赏循承直郎。宝祐乙卯十二月,差监行在文思院都门。景定辛酉三月,以考举及格,特班免引,改奉议郎、知江州瑞昌县。九月,以监造度宗皇帝册太子宝,转承议郎。癸亥九月,差充尚书省检阅文字,分司嘉兴府,提督华亭市舶。十一月,磨勘转朝奉郎。咸淳乙丑正月,差充尚书省茶盐所检阅文字,分司江州。闰六月,该度宗皇帝登宝恩,转朝散郎。丙寅正月,磨勘转朝请郎。丁卯二月,充干办行在诸军审计司。十月,磨勘转朝奉大夫,赐绯鱼袋。十一月,轮对上殿。当月以茶盐分司全年赏,转朝散大夫。戊辰闰正月,除太府寺簿。五月,劄差书拟侍左郎官文字。十月,除军器监丞。己巳二月,差知抚州节制军马。十月,磨勘转朝请大夫。庚午十一月,改知吉州,节制忠勇、敢勇军。癸酉四月,差主管华州云台观。五月,差充沿江制置使司参议官。德祐乙亥八月,差主管建康府崇禧观。九月,磨勘转朝议大夫,赐紫金鱼袋。十一月,□孝恭懿圣皇帝登宝恩,转中奉大夫,升提举建康府崇禧观、平阳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景炎丙子九月初十日巳时,终于正寝,享年七十有二。娶薛氏,封令人。男子建,己巳禋需中,钦授修职郎、通州海门县尉。先是公亲营藏兆于本乡亲仁乡兰阜祖陇侧。子建于是岁十一月三十日庚申,奉柩葬焉。葬日薄,丐铭状于诸名公未及,姑叙平生梗概,纳诸窀穸。孤子子建泣血百拜谨识。契生起复通议大夫、依旧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文天祥填讳。
按:民国《平阳县志》卷五五,民国十五年刻本。
皇子宪封益国公制 南宋 · 宋度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二九、《咸淳遗事》卷下
受祉□于子,莫先名爵之荣;立爱始于家,莫大宫闱之庆。荷皇穹之锡羡,肆上圣之发祥。属逢岁籥之周,爰迪邦彝之懿。其颁赞册,以告昕庭。皇子赐名宪体性茂淳,识知岐嶷。金相玉质,早占硕大之祥;络襁绮龆,日奉怡愉之乐。惟礼有册名于外寝,更宜屏植于胜衣。暨考我朝之彝,昉自神祖之盛。初带韣而祀,式应于宫;及在襁而封,乃授以节。盖履帝之兆载风,建侯之仪斯皇。朕思宗庙之尊,培本根之辅,是用差谷旦,锡嘉名。言纁斯裳,亲秩杓星之位;有鞗斯革,陈仪寿轸之都。封国若予之初,与邑介尔之禄。繄累圣之泽,太母之慈,衍厥庆源,裒时茂渥。于戏!亲亲之重社稷,兹宁厥常;幼幼以御家邦,必授之职。有俶宗庙之建,尚加德器之成。祗对荣怀,永绥福履。可授检校太尉、武安军节度使、益国公、食邑三千户、实封一千户。
挽度宗 其一 南宋至元初 · 王义山
五言律诗 押庚韵
道隆兼德厚,民庶乐难名。
宫合府中一,身修天下平。
有条皆快活,无事不清明。
长乐天将晚,如闻问寝声。
挽度宗 其二 南宋至元初 · 王义山
五言律诗 押元韵
建隆成帝业,肇造宋乾坤。
永穆昔传子,慈元今抱孙。
羹墙有尧在,谟训即汤存。
血染攀髯泪,哀缠彻九阍。
十三砺十首 其六 宋末元初 · 郑思肖
北荒腾黑阴,飞妖蚀汉日。
阊阖九重门,老胡骑马入。
万世熙明殿(自注:度宗朝殿名。),一朝鞑靼窟(自注:鞑靼,即今贼也。)。
江南荒野间,月黑鬼兵出。
中兴集后序 宋末元初 · 郑思肖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三三、《心史·中兴集》卷末
思肖生于理宗盛治之朝,又侍先君子结庐西湖上,与四方伟人交游,所见所闻广大高明,皆今人梦寐不到之境。中年命于涂炭,泊影鬼区。仰怀理宗时朝野之臣,中夜倒指,尝数一二名相:崔公与之、李公宗勉、游公似、杜公范、吴公潜、董公槐。阃臣:孟公珙、彭公大雅、余公玠、赵公葵、陈公靴、向公士璧。名臣:徐公元杰、蒋公重珍、度公正、徐公峤、潘公牥、郭公磊卿、张公端义、刘公汉弼、章公琰、李公韶、张公忠恕、王公遂、刘公宰、蔡公范、王公迈、曹公豳、杜公渊、徐公经孙,萧公山则、陈公昉、黄公自然、洪公天锡、范公丁孙、李公伯玉。道学:真公德秀、赵公汝谈、袁公肃、蔡公抗、赵公汝腾、钱公时、徐公霖。文臣:李公心传、洪公咨夔、魏公了翁、危公科、程公公许、刘公克庄、汤公汉、刘公子澄。诗人:徐抱独逸、戴石屏复古、敖臞庵陶孙、赵东阁汝回、冯深居去非、叶靖逸绍翁、周伯㢸弼、卢柳南方春、翁宾旸孟寅、曾苍山几、杜北山汝能、翁石龟逢龙、柴仲山望、严月涧中和、李雪林龏、严华谷粲、吴樵溪陵、严沧浪羽、阮宾中秀实、章雪崖康、孙花翁惟信。其他贤能名宦、豪杰人物、老师宿儒、仁人义士,僻在遐方异县、深山穷谷,诚匪车载斗量所可尽。如斯诸君子,落落参错天下,当时气燄,何其盛哉!度宗登极,权臣持国,士气沮丧,畏祸燃身,相尚卖谀,平日挺为君子者,亦舌噤若死,宜其人才咸无称焉。养成德祐莫大之祸,不可救药!虽德祐后忠臣义士,亦理宗朝涵养所致者。万乘南迁,宗祏尘土,臣子之痛,终天罔极!今忍死暂生,期集大事,不暇以欢情倩目,调笑风月,为诗人美丽之辞。畴昔咸淳壬申,尝确然立志,悉委旧学,已绝笔砚文史,谋入山林,蜕去姓字,甘与草木同朽尽,敬以我还之于无声无臭之天。向非德祐虏祸天下,无复赋诗作文矣。昔上有圣天子,下有贤公卿、儒士、豪杰人物,我藐然匹夫,可以隐泯于天游,今而上无君,世皆贼,我当为天地斯道之主。主也者,天其纲常于无穷也。率有闻而笑之曰:「岂少君一人哉」?每厉声应之曰:「正少我辈一人耳」!实万万不容不出为斯道立极也欤!大逆熏心,冤愤填抑,目遇逆事相忤,尤觉气豪不自禁。非不知贼之刀锯之痛,然痛有甚于刀锯者;宁忍避一身微痛,不救天下至痛!时吐露真情,发为歌诗,决生死为国讨贼之志,心语心谋,万死必行,故气劲语烈,殊乏和平兴趣,实非诗之正道。先君子尝谓「英气道之累」,又谓「《离骚》亦不得其正,但以高古忠愤过之」,其以是之谓。先朝作诗,皆尚盛唐制作,冠冕佩玉,五音相宣,如大朝会,法度森然,此皆我朝祖宗仁义之泽。况美教化,移风俗,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果能一出诚心公道,斥去伪语邪思,盖诗道必致之效;舍是而诗,恐非古圣人之所谓诗。今天下人所思皆邪,诗之根本,摧丧无馀。此为何时,出而言诗,为仁义辱甚矣!果欲为之,必知所立身乃可。思肖幼本不肖,且大不孝,资质顽钝,授之以学,若水灌石,了不相入。先君子尽平生精力,竭其所学,痴咒枯木,望其必花。今若鸟雏能飞,讵敢易父母所行之辙,恣谬其所之?乱后所作诗二百篇,固近于正,一或不能行其所言,愿天诛之,人诛之,彰其不孝不忠、伪语罔世之罪,使悉闻其恶,皆相顾而语曰:「其父母如是,其子如是,吾与汝其戒之」!我昼夜怀惧,深思远计,施于言语果无益,不若身之于事,以风天下,暂乎默雠缄誓,屏吟咏事,决其必行计,独以谋之,神以运之,剖析清秽,豁如天开,位三纲,福万物。愿俾天下后世,莫不知有君;愿俾天下后世,莫不知有父。始可以见我父母平日教子之志。今忘叨叨,再四䌷绎,力主于行,为终身誓。不求天知,不求人知,不求心知,亦非有所利而为之,盖臣子之职分当如是也。若律以诗,去古人法度诚远矣,当怜所遭之时为何如,时之为戾如是之极也。夫以时论之,在天不在我;以理论之,在我不在天。时虽异,卒不能违于理;理至大,实可以制乎时。昔父母教我勿违理而行也素矣,是以我自许我可必集乱世难成之事。时曷能果病我耶?我誓执无终极之终,以终其有终,期无负于国于家焉!愿毕天下后世之人,一而行之,三极之道,至矣尽矣!维大宋三百二十有二年,德祐七载岁在辛巳阳月望日,景定诗人三山所南郑思肖亿翁后序。
文丞相叙 宋末元初 · 郑思肖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三九、心史·杂文
国之所与立者,非力也,人心也。故善观人之国家者,惟观人心何如尔。此固儒者寻常迂阔之论,然万万不踰此理。今天下崩裂,忠臣义士死于国者,极慷慨激烈,何啻百数,曾谓汉唐末年有是夫?于是可以觇国家气数矣。艺祖曰:「宰相须用读书人」。大哉王言,直验于三百年后。丞相文公天祥,才略奇伟,临大事无惧色,不敢易节。德祐一年乙亥夏,遭鞑深迫内地,公时居乡,挺然作檄书,尽倾家赀,纠募吉、赣乡兵三万人勤王,除浙西制置使。九月,至平江开阃。十一月,朝廷召公以浙西制置使勤王,入行在。二年丙子正月,鞑兵犯行在皋亭山,丞相陈宜中奏请三宫,不肯迁驾,即潜挟二王奔浙东。鞑伪丞相伯颜闻而心变,意欲直入屠弑京城。在朝公卿咸惊惧,众怂恿文公使鞑军前与虏语,朝廷假公以丞相名。及出,一见逆臣吕文焕,即痛数其罪,又见逆臣范文虎,亦痛数其罪,文焕、文虎意俱怒。导见虏酋伯颜,公竟据中坐胡床,仰面瞠目,撚须翘足,倨傲谈笑。虏酋伯颜问其为谁,公曰:「大宋丞相文天祥」。伯颜责不行胡跪之礼,公曰:「我南朝丞相,汝北朝丞相,丞相见丞相,不跪」。遂终不屈。其他公卿朝士见虏酋,或跪或拜,卖国乞命,独公再三与鞑酋伯颜慷慨辩论,尚以理折其罪,辩析夷夏之分,语意皆不失国体。深反覆论文焕之逆,伯颜竟解文焕兵权。又沮遏伯颜直入屠弑虏掠京城百姓之凶。伯颜始怒终敬,为其所留,不复纵入京城,竟挟北行。至京口,贼酋阿术勒丞相诸使亲札谕维扬降鞑,独文公不肯署名,虏酋暂留公京口虏馆。时维扬坚守城壁,与贼酋阿术据京口对垒。虏贼禁江禁夜,把路把巷,甚严密。公间关百计,掷金买监绊者之心,寓意同监绊虏酋往来妓馆,亵狎买笑,意甚相得相忘,又得架阁杜浒相与为谋。二月晦,夜遁出城,偷渡江,登真州岸,偷历贼寨,劳苦跋涉难譬。时全太后、幼帝北狩,将道经维扬,公欲借扬州兵与贼战,邀夺二宫还行内。公叫扬州城,扬州疑公,不纳。复西行叫真州城,即差军送东往泰州,由海而南,南北之人悉以公为神。朝廷重拜为右丞相。又于汀漳间募士卒万馀人,剿叛臣,易正大,驱驰二三年。景炎三年,岁在戊寅,十一月,潮阳县值贼,服脑子不死,为贼所擒,终不屈节,谈笑自若。贼以刀胁之,笑曰:「死,末事也,此岂可吓大丈夫耶」!尝伸颈受之。贼逼公作书说张少保世杰叛南归北,公曰:「我既大不孝,又教人不孝父母耶」?不从其说。贼擒公至幽州,见伪丞相博罗等,不跪。众虏控持,搦腰捺足,必欲其跪,则据坐地上,叱骂曰:「此刑法耳,岂礼也」!贼命通事译其语,谓公曰:「不肯投拜,有何言说」?公曰:「天下事有兴有废,自古帝王及将相,灭亡诛戮,何代无之?我今日忠于大宋社稷,至此何说!汝贼辈蚤杀我,则毕矣」!贼曰:「语止此?汝道『有兴有废』,古时曾有人臣将宗庙城郭土地付与别国了,又逃去,有此人否」?公曰:「汝谓我前日为宰相,奉国与人,而后去之耶?奉国与人,是卖国之臣,卖国者有所利而为之;去之者,非卖国者也!我前日奉旨使汝伯颜军前,被伯颜执我去,我本当死;所以不死者,以度宗之二太子在浙东,老母在广,故为去之之图尔」!贼曰:「德祐嗣君非尔君耶」?公曰:「吾君也」。贼曰:「弃嗣君,别去立二王,如何是忠臣」?公曰:「德祐嗣君,吾君也,不幸失国。当此之时,社稷为重,君为轻,我立二王,为宗庙社稷计,所以为忠臣也。从怀帝、悯帝而北者,非忠臣;从元帝为忠臣。从徽宗、钦宗而北者,非忠臣;从高宗为忠臣」。贼曰:「二王立得不正,是篡也」。公曰:「景炎皇帝,度宗长子,德祐嗣君之亲兄,如何是不正?登极于德祐已去之后,如何是篡?陈丞相奉二王出宫,具有太皇太后圣旨,如何是无所授命?天与之,人与之,虽无传受之命,推戴而立,亦何不可」?贼曰:「你既为丞相,若奉三宫走去,方是忠臣。不然,则引兵与伯颜决胜负,方是忠臣」。公曰:「此语可责陈丞相,不可责我,我不当国故也」。贼曰:「汝立二王,曾为何功劳」?公曰:「国家不幸丧亡,我立君以存宗庙,存一日则一日尽臣子之责,何功劳之有」!贼曰:「既知不可为,何必为」?公曰:「人臣事君,如子事父。父不幸有疾,虽明知不可为,岂有不下药之理?尽吾心尔,若不可救,则命也。今日我有死而已,何必多言」!贼曰:「汝要死,我不教汝死,必欲汝降而后已」。公曰:「任汝万死万生煅炼,试观我变耶不变耶!我,大宋之精金也,焉惧汝贼辈之磷火耶!汝至死我而止,而我之不变者初不死也。叨叨语十万劫,汝只是夷狄,我只是大宋丞相。杀我即杀我,迟杀我,我之骂愈烈。昔人云:『姜桂之性,到死愈辣』。我亦曰:『金石之性,要终愈硬』」!公后又云:「自古中兴之君,如少康以遗腹子兴于一旅一成;宣王承厉王之难,匿于召公之家,召、周二相立以为王;幽王废宜臼,立伯服为太子,犬戎之乱,诸侯迎之,宜臼是为平王;汉光武兴于南阳,蜀先主帝巴蜀,皆是出于推戴。如唐肃宗即位灵武,不禀命于明皇,似类于篡,然功在社稷,天下后世无贬焉。禹传益,不传启,天下之人皆曰,『启,吾君之子也』,讴歌,讼狱者归之。汉文帝即是平、勃诸臣所立,岂有高祖、惠帝、吕后之命?春秋亡公子入为国君者何限,齐桓、晋文是也,谁谓奔去者不当立?前日汝贼来犯大纪,理不容不避,二王南奔,势也。得程婴、公孙杵臼辈出,存赵氏,为天下立纲常主,揆诸理而不谬,又宁复问『有无授命』耶?惜乎先时不曾以此数事历历详说与贼酋一听」!此皆公首陷幽州之语。公始被贼擒,欲一见忽必烈,大骂就死;机泄,竟不令见忽必烈。因叛臣青阳留梦炎教忽必烈曰:「若杀之,则全彼为万世忠臣;不若活之,徐以术诱其降,庶几郎主可为盛德之主」。忽必烈深善其说,故公数数大肆骂詈,忽必烈知而容忍之,必欲以术陷之于叛而后已。数使人以术劫刺耳语,公始终一辞,曰:「我决不变也,但求早杀我为上」。贼屡遣旧与公同朝之士,密诱化其心。公曰:「我惟欲得五事:曰剐,曰斩,曰锯,曰烹,曰投于大水中,惟不自杀耳」!贼又勒太皇传谕说公降鞑,公亦不听。诸叛臣在北妒其忠烈,与贼通谋,密设机阱夺其志,公卒不陷彼计,反明以语鞑,众酋尽伏其智。且俾南人群然问六经、子史、奇书、释老等疑难之事,令堕于窘乡,众谋折其短误;公朗然辨析,议论了无不通,强辨者皆屈。北人有敬公忠烈,求诗求字者俱至,迅笔书与,悉不吝。公妻妾子女先为贼所虏,后贼俾公妻妾子女来,哀哭劝公叛,公曰:「汝非我妻妾子女也;果曰真我妻妾子女,宁肯叛而从贼耶」!弟璧来,亦如是辞之。璧已受伪爵,尝以鞑钞四百贯遗兄,公曰:「此逆物也,我不受」!璧惭而卷归。后公竟如风狂状,言语更烈。一见鞑之酋长,必大叱曰:「去」!有南人往谒,公问:「汝来何以」?曰:「来求北地勾当」。公即大叱之曰:「去」!是人数日复来谒,已忘其人曾来,复问曰:「汝来何以」?是人晓公意恶鞑贼,绐对曰:「特来见公,馀无他焉」。公意则喜笑垂问,如旧亲识。他日是人复来,公又忘之矣。叛臣留梦炎等皆骂曰「风汉」,北人指曰「铁汉」。千百人曲说其降,公但曰:「我不晓降之事」。虏酋曰:「足跪于地则曰降」。公曰:「我素不能跪,但能坐也」。贼曰:「跪后受爵禄富贵之荣,岂不为乐,何必自取忧苦」?公曰:「既为大宋丞相,宁复效汝贼辈带牌而为犬耶」!或强以虏笠覆公顶上,则取而溺之,曰:「此浊器也」。德祐八年冬,忽有南人谋刺忽必烈,战栗不果,被贼杀。或谓久留公,终必生变,非利于鞑。忽必烈数遣叛臣留梦炎等坚逼公归逆,谓忽必烈曰「鞑靼不足为我相,惟文公可以为之,得其降则以相与之」,公曰:「汝辈从逆谋生,我独谋尽节而死。生死殊涂,复何说!大宋气数尚在,汝辈大逆至此,亦何面目见我」?遂唾梦炎等去之。会有中山府薛姓者,告于忽必烈曰:「汉人等欲挟文丞相拥德祐嗣君为主,倡义讨汝」。忽必烈取文公至,问之,公慨然受其事,曰:「是我之谋也」。请全太后、德祐嗣君至,则实无其事。公见德祐嗣君,即大恸而拜,且曰:「臣望陛下甚深,陛下亦如是耶」?谓嗣君亦从事于胡服也。忽必烈始甚怒公,然忽必烈意尚悯公忠烈,犹望公降彼,再三说谕,公数忽必烈五罪,骂詈甚峻。忽必烈问公欲何如,公曰:「惟要死耳」!又问;「欲如何死」?公曰:「刀下死」。忽必烈意欲释之,俾公为僧,尊之曰「国师」;或为道士,尊之曰「天师」;又欲纵之归乡。公曰:「三宫蒙尘,未还京师,我忍归忍生耶?但求死而已」。且痛骂不止,诸酋咸劝杀之,毋致日后生事,忽必烈始令杀之。公闻受刑,欢喜踊跃,就死行步如飞。临下刃之际,忽必烈又遣人谕公曰:「降我则令汝为为头丞相,不降则杀汝」。公曰:「不降」!且继之以骂。及再俟忽必烈报至,始杀公,公之神爽已先飞越矣。及斩,颈间微涌白膏,剖腹而视,但黄水,剖心而视,心纯乎赤。忽必烈取其心肺,与众酋食之。昔公天庭擢第,唱名第一,出而拜亲,革斋先生留京师,病已亟,命之曰:「朝廷策士,擢汝为状头,天下人物可知矣。我死,汝惟尽心报国家」。母夫人遭德祐变故,逃避入广,又尝教公尽忠。故公始终不违父母之训,尽死于国家,无二心焉。公自号「三了道人」,谓儒而大魁、仕而宰相、事君尽忠也。忠臣、孝子、大魁、丞相,古今惟公一人。南人慕公忠烈者,已摭公之《哭母诗》「母尝教我忠,我不违母志。及泉会相见,鬼神共欢喜」之语,作《鬼神欢喜图》,私相传玩。公在患难中,尝终日不语,冥然默坐,若无萦心者。五载陷虏,千磨万折,难殚述其苦。事事合道,言言皆经。一以相去远,二以人畏祸不肯传,百仅闻其一二。累岁摧挫之馀,老气峥嵘,视初时愈劲。时作歌诗自遣,皆许身徇国之辞。间见数篇,虽有才学,然怪其笔力不能操予夺之权,气索意沮,深疑其语;后乃知叛臣在彼,谀虏嫉公,或伪其歌诗,扬北军气燄,眇我朝孤残,怜馀喘不得复生之语,杂播四方,损公壮节。公自德祐二年陷虏北行,作《指南集》。景炎三年陷虏,作《指南后集》。公笔以授戴俊卿,文公自叙本末。有称贼曰「大国」、曰「丞相」、又自称曰「天祥」,皆非公本语,旧本皆直斥虏酋名,不书其僭伪语。观者不可不辨,必蔽于贼者畏祸易为平语耳。诗之剧口骂贼者,亦以是不传。礼部郎中邓光荐蹈海,为贼钩取,文公与之同患难,颇多唱和。杜浒尝除侍郎,海中杀贼颇夥,后以战死。公之家人皆落贼手,独妹氏更不改嫁贼曹,谓:「我兄如此,我宁忍耶」!惟流落无依,欲归庐陵,贼未纵其还乡。公名天祥,字宋瑞,号文山,庐陵人。父名仪,号革斋。公被擒后,己卯岁往北,道间作祭文,遣孙礼诣庐陵革斋先生墓下为祭,仍俾侄升立为嗣。公宝祐四年年二十一岁廷对,擢为大魁,四十一岁拜丞相,乱后出处大略如此。平生有事业文章,未悉其实,未敢书。思肖不获识公面,今见公之精忠大义,是亦不识之识也。人而皆公也,天下何虑哉?意甚欲持权衡笔,详著《忠臣传》,苦耳目短,不敢下笔。然闻为公作传者,甚有其人,今谅书所闻一二,助他日太史氏采摭,当严直笔,使千载后逆者弥秽,忠者弥芳,为后世臣子龟鉴与。
大义略叙(上) 宋末元初 · 郑思肖
出处:全宋文卷八三三六、心史
我生大不幸,适焉逢此逆境。国之兴亡,自古有之,其亡也必国君有失德,民心乃离散。我大宋列圣相承,以仁立国,岂谓靖康遭金贼之祸耶!南渡列圣相承,亦以仁立国,岂谓德祐遭鞑贼之祸耶!即今日而论,天子无失德,民心不离散,遽逢凶祸,必有其故。非微臣蒙君之恶,曲为其说,移罪于人。公论在天下,千载不可泯灭,我安能禁天下后世之人,口不言手不书哉!今此略叙,不过直书本末得失源流大概尔。
昔金人盛时,鞑虽小夷,粘罕、兀术辈尝虑其有难制之状,三年一征,五年一徙,用蒿指之法,厄其生聚。蒿者,言若刈蒿也,去其拇指,则丁壮无用。后金酋雍立,仁慈恕鞑旧罪,免征徙蒿指之法。时思乃祖旧恨,但望北射三箭泄馀愤。如是十九年,鞑人孳育丁壮甚盛。适金人白伦、李藻以罪奔鞑,说鞑酋曰:「金见汝盛,或重兴征徙蒿指之法,将奈何?不若兴兵攻金以自固」。鞑主忒没真然其言,以蒙古国为号,始兴兵寇金。忒没真大败后,金酋役小夷十八糺人失其道,糺人诱辽之遗种俱归鞑,鞑以辽、糺为前驱,攻金得利,迤逦深入。至完颜守绪立,鞑遣使来我朝,假道淮东趋河南攻金。我朝不答,鞑乃用力先灭西夏,乃自蜀由金、洋出襄、汉,入唐、邓。忒没真死于巩州,鞑即立兀窟带为主,复由忒没真故道破西和,犯兴元,捣河南,攻潼关。金人应敌失利,岁久力穷,潜兵入蔡。守绪尝遣使来我朝曰:「我苟亡,害必及江南,毋以旧事为念,援我以兵,共驱鞑返北,庶几大宋得我为保障,有所恃而安」。鞑亦遣使来曰:「大宋与金,世有大雠,不可不乘机共我灭金,当以黄河以南还大宋」。时朝廷尚大义,谓祖宗大雠不可不报,命京湖阃臣史嵩之遣孟珙调兵输粮,资鞑夹攻,围蔡州数月。端平一年三月,守绪自焚死于蔡州,所命之将泛取火死遗骸,指为守绪骨殖,嵩之函其骨,并伪宝法物进于朝。金人疆土,尽为鞑所得。始孟珙尝曰:「助鞑灭金,自此鞑必盛,他日断为江南害,深可虑」。其言至今始验。是时朝廷失于以理遣谕鞑人践还黄河以南之约,鞑亦以黄河以南弃而不守。又不思自河而南,皆平原旷野,地无险隘,北不得山后数州,卒难守中原。右丞相郑清之遽兴恢复两京之举,立据关守河之议。是年七月,命赵范等分路复两河,赵葵领二十万兵复东京,范领二十万兵复西京。范军逼西京,鞑人登山窥望军容不整,即欺范兵。潼关旧有水匮,昔金人恃此禦鞑者,鞑即放潼关水匮,水瀰漫西京,竟荡为水区。众军皆为水所陷,不及战而大败,归者无几。葵兵已入东京,闻范兵失利,亦退兵。由是鞑人兴兵边陲无宁岁,燬剑门,燬栈道,失蜀,失襄阳。鞑弃襄阳不守,又复襄阳。鞑又假道大理国攻罗鬼国,频年寇广。至开庆一年九月,鞑酋忽必烈从阳罗堡偷渡鄂州,浒黄州,横截大江,大造浮桥,往来无碍,势亦甚炽,摇动京师。丞相贾似道开阃江陵,提兵来驻汉阳,率励将帅吕文德于崇阳县,伏兵杀贼大败。势始与之角立,贼尚留江南不去。适鞑主蒙哥犯蜀,迫云顶山。其山险峻,素为王坚所据,鞑遣人说其来,坚命众军立山顶,裸形望之秽骂,蒙哥竟饮气病死。似道即密遣人说忽必烈曰:「蒙哥已死,汝宜归袭位为急」。又绐许岁币,始欲退兵。景定一年,似道命吕文德、孙虎臣等乘其退去之势,剿杀馀党,断鄂渚大江浮桥,江汉乃清。理宗竟全以为似道大功,四月,趣入朝秉钧轴。文德开阃鄂渚,统辖京湖诸州军马。鞑以许岁币为诚语,七月,遣郝经入使,索其物。似道素矜开庆、景定肃清江汉之功,密客廖莹中撰书数卷,曰《福华编》,谀诳铺张,誇大似道勋绩。似道惧以当时用计绐许岁币事损其名,理宗数问郝经入使之由,似道每含糊其对。理宗又曰:「朕闻其来,欲效亡金得岁币之例,今非昔比,不可从」。似道匿情对曰:「求和出于彼请,岂容轻徇放入」。竟不令郝经入见。经所持一函,不知何物,不得入见,终不肯开。盖鞑本非求和也,又无策遣经回,经尝致书与似道,辞气甚颉颃可畏,以恐似道,亦置不问。馆经真州十六年,后值大变,始回。吕文德私意既杀良将曹世雄,又抑刘整功,复谮整有跋扈意,似道欲杀之。有密报整者,整遂叛。整说鞑任责取江南,谓一得襄阳,则江南唾手可得。鞑遂注意谋襄阳。整亦有将才,似道尝命文德俾间谍入虏,赍物赐整,密唤其仍归,赦罪复爵。整心疑而不回,但为鞑谋,悠扬其答。整素知似道好玉带,鞑密遣使贡玉带于文德,求转达似道。彼言:「襄阳旧有互市场,不开久矣,南北物货俱绝,鞑人欲借白河之地为互市场,通南北货物。我固知官府蔽护商旅,但白河荒野,商旅各有财本,惧为盗贼所劫。鞑人又欲就白河筑小小家基寨,防拓以蔽商旅」。似道纳玉带,诺其请。咸淳□年□月,鞑据白河筑城,围大九里馀,实非小小家基寨。襄阳守臣吕文焕达于文德,竟不答。明年,鞑以重兵屯白河城,鞑又筑鹿门山城,又筑万山城,又筑小堡寨十四所,又于汉江下撒星钉,又建万人敌台,脉络相应,死阨襄阳水陆路。及文德详知其故,遣援兵竟莫能前。文德愤为贼计所绐,感忧病死。朝廷屡遣援兵,只屯颍州,去襄阳尚四百里,诸将皆不用命,进攻莫入。似道不力为谋,京湖阃臣李庭芝亦拙而无计。文焕坚守六年,拆屋薪穷,军疲如鬼。忽樊城先破,鞑贼尽杀樊城军民,积叠骸骨,架为高山,使襄阳望见,胁吓其心。贼打回回炮入襄阳城,摧折楼阁甚猛,文焕意怯。又襄阳粮绝军尽,文焕亦怨而叛。□年□月,襄阳陷。整又说文焕,雠恨似道独享湖山之乐,不遣援兵,置汝死地。文焕遂怨朝廷,并与鞑贼运谋,协力举渡江之策。十年甲戌秋,鞑伪丞相伯颜领兵南犯。十月,朝廷先命淮西阃臣夏贵提兵防拓江面,正值伯颜来围阳罗堡。贵命其子松提八千兵与鞑贼十万鏖战,杀贼七八,松军尽陷,松满身负箭,走归即死。贵是时失子无恃,即输心矣。俄又失阳罗堡,守阳罗堡将臣赵文义不叛不屈,为贼所杀。贵乃文焕旧人,文焕数馈遗,密说贵假道渡江,贵不从之。十二月,伯颜竟从阳罗堡舁小舟由陆地下港渡江。□都统(询补姓名。)谓贵曰:「不宜容贼有一舟出港。尝使我军兵船横据江面,乃可无忧。或容彼船出泛大江,恐不及事」。贵曰:「贼船纵出江,吾以兵船横冲,彼安能渡」?十四日夜,俄贼舟渐渐出港,烟焰涨空,及天色分朗,贼船已充斥江面(即前询补姓名。)。甚怒,不禀命于贵,径以所部五十兵登船死战于大江中,报贵求援,贵不发兵,全军陷没。贼登大江南岸,贵不谋死战,不谋坚守,即飘然领兵东下,呼黄州守臣陈翼、蕲州守臣管景谟曰:「虏已渡江,汝宜自作区处」。贵兵沿江自纵烧劫而下,京湖阃臣朱祀孙领兵已至汉阳,不急为谋,从容于元勋阁下拜受诰命。忽闻贵已退兵,失恃意怯,祀孙亦退兵回江陵。鞑贼竟荡荡渡江寇鄂州城,太守张晏然叛。夏贵领淮西重兵,朱祀孙领京湖重兵,其时贵与祀孙俱在江上,但于黄州、汉阳、鄂州之间,左右效力夹攻,死守死战,鞑终不可渡江;纵已渡江,尽可内外夹攻,贼兵断不敢深入重地,犯兵家所忌。祀孙固猥物,贵老于将略,虏素疑畏,至此智穷心变,势尽可为,竟不为谋,束手无语,似有所约焉。使势果不可为,贵能一战而死,人复何议?贵领重兵之权而不死战,惟谋遁走,曰非贵纵虏之来不可!继陈翼果以黄州叛,管景谟果以蕲州叛。德祐一年乙亥正月,朝廷除平章贾似道都督天下军马,出师讨贼。太平州守臣孟之缙叛国,遣降文越境过安庆迎贼。钱真孙以江州叛。鞑尚以安庆城在山顶,兵粮皆具,势不可攻,深畏守安庆将臣范文虎作敌。鞑兵围安庆,仰望山城,若在半空,未数日,鞑兵怨形歌曲。二月,文虎以安庆叛,伯颜大喜得志,荡荡深入。贼犯池州,城陷,通判权守池州赵卯发誓不叛国,夫妇自经于倅厅。贼酋伯颜入池州,亦赏叹忠烈。始平章贾似道出师,谋入安庆山城开都督府,时大军至京口,报文虎以安庆叛,似道失望,大军不可前进,遂提兵止驻鲁港,却就舟中开督府。尚召夏贵领兵至军前,诸将亦至,俱未见功,独拜孙虎臣升节度使,俾统领军马。诸将不伏,夏贵竟领兵归庐州。似道遣宋京使鞑军前,甘偿岁币。伯颜问曰:「大宋出师,谁为大将」?京以虎臣对,伯颜及刘整、吕文焕辈意皆欺笑。伯颜忽问叛去将臣曰:「行在何时可得」?吕文焕曰:「内地虽近,有军有粮,非三四年攻击不可得」。范文虎曰:「内地虚弱,不足应敌,驱兵而入,可即得之」。伯颜乃信用文虎。文虎为鞑前驱。虎臣亦领先锋前进,遇文虎船,交相诟骂,为文虎贼船所捎。又报贼兵乘夜已偷渡鄱阳湖东,凶势已迫,虎臣竟走回,号令不明,军势自乱。廿三日,虎臣与似道密语移时,似道惊疑失措,虎臣怀惧不肯负荷死战,一矢不发,似道、虎臣各船遁走。诸军俄失似道、虎臣所在,廿八万正券兵,一时俱溃散。似道舟飘于真州朱金沙,淮东阃臣李廷芝遣兵救似道入扬州城,官诰、金银、关会、船一皆遗失。虎臣遁归泰州,堂吏翁应龙持都督府印遁归行在。江右阃臣黄万石叛,密信降鞑,反一一截取朝廷调兵省剳,尽持示鞑。万石即剃三搭辫发,胡服。饶州守臣唐震叛,延鞑酋入,皆南人,疑为强盗,伪曰鞑兵所袭,即杀贼反正,贼再至,唐震与贼战,城陷为贼杀。江东提刑谢枋得降贼,后挟邓、傅,诸洞民兵反正,杀贼甚多,示榜主张大宋气数甚力。三月,似道致书丞相章鉴曰:「虏势已迫,但促三宫渡海,似道当海中迎圣驾矣」。似道又手批谕殿帅韩震,命之促三宫渡海,手批误达殿司副帅彭之才,之才密告丞相陈宜中,即与编修潘希圣谋,希圣怂恿诛韩震。陈丞相密奏行其事,始以计呼韩震至,试验其语意,果恃似道跋扈不法。韩震谓:「三宫不动,但殿司山上发土炮入皇城,警以虏至,三宫可迁驾矣」。遂命壮士出敕示斩之,韩震子女及裨将鬨出国门,叛而归鞑。丞相章鉴遁身去国,王爚拜左丞相,阖朝论奏赦似道罪,促其归越终母丧。建康、镇江、常州俱叛,京师摇动,三学上书,言京师国之根本,不可迁都,自委社稷为弃物。太皇批诏,谕三学士子及百姓:「当与汝同一死生为誓」。中外咸悦。四月,京湖阃臣朱祀孙、节度使高达并叛。沙市仓官司马梦求见虏至,自经而死。六月朔,日食九分有强。似道自扬归越,首招心腹密客廖莹中饮,是夜莹中饮毕而归,即死。咸疑似道有异谋,惧事泄,以饮食药莹中死。众议纷然,丞相王爚首奏似道罪,乞贬窜似道。似道贬循州,褫爵籍家。摄山阴县县尉郑虎臣,素衔似道窜其父死贬所之雠,意乞防送似道,谋报私雠。判越州福王赵与芮素以受似道所制为憾,竟命虎臣押送似道之贬所。朝廷窜籍似道密客,贬其党与,收叙似道所窜逐人官爵。丞相陈宜中收用人才,旌赏激励,方有条绪,京学上书咸议,陈丞相即抗疏自辨,竟归田里。丞相王爚除平章军国重事,留梦炎拜右丞相,议遣承宣使张世杰、步帅刘师勇等分兵水陆夹攻。未几,平章王爚遁避去国。七月,刘师勇由陆路进兵复常州,张彦进兵至吕城,马坠堑,为贼所擒,师勇止守常州,八月,张世杰统率孙虎臣等分部兵船,由许浦进京口,世杰所部兵船交战正得胜,俄见大船无数,自扬州第二沟出,因贼不张旗帜,我军别部兵船误认为扬州阃臣援兵至,意不为备,为贼所入,孙虎臣竟命鸣锣,所误我军尽退兵,贼兵进攻,我军败于焦门,忽风水俱不利,世杰亦退兵。太皇屡降手诏,趣丞相陈宜中还朝。九月,右丞相除侍读陈宜中始还朝。尚书文天祥挺身作檄,倾家赀纠集吉赣乡兵三万人勤王。至行在,除浙西制置使,开阃平江府。郑虎臣押送似道至漳州木绵庵,似道踞虎子,虎臣踢其阴而死。后少保张世杰问虎臣不奉朝命私杀似道罪,斩虎臣。十一月,常州受鞑贼围四十日,城陷。刘师勇绐北装辫发,诡计出鞑兵重围,归行在。都统王安节于常州骂贼战死。贼尝掷十万户金牌诱之,安节曰:「我不作两朝臣」。湖州独松关陷。于潜千秋关陷。陈丞相檄浙西制置使文天祥提兵勤王,退守临平。国势危迫,屡次降诏趣淮西阃臣夏贵、京湖阃臣朱祀孙、六郡镇抚使吕文福等提兵勤王,并不至,皆从叛。贵潜受鞑主忽必烈伪命、衣服、笠、剑等物,语鞑曰:「汝若得行在,当以淮西来归,勿我虑也」。无锡宰阮正己不屈,抱县印赴水死,其子亦从父水死。隆兴府陷,刘槃叛,都统施炎战而被擒,不屈。十二月,平江府、湖州、嘉兴府陷。丞相陈宜中力请三宫迁驾,直逼太皇病榻殿前奏曰:「昔贼未近,不宜轻动,自召乱端,弃宗庙社稷;今贼既犯京畿,不容不迁都。设或不然,有难言者」!太皇曰:「昨卿等三学谏朕勿迁都,今乃逼朕迁都,朕病去不得。鞑贼果至,当投龙池死」!二年丙子正月,陈丞相密说奏请杨太妃挟所生二王浮海奔浙东,吉王进封益王、天下兵马都大帅,信王进封广王、天下兵马副大帅,陈宜中除都督天下军马,吴坚除左丞相,贾馀庆除右丞相。十三日,鞑贼犯行在皋亭山,丞相陈宜中又告太皇家侄、节度使谢堂,再三委曲奏请迁驾。太皇曰:「汝姓谢,宁管得赵家事?教丞相来」!及陈丞相至,太皇曰:「渡江有舟否」?曰:「有」。曰:「舟大否」?曰:「舟大」。曰:「舟大可以尽载京师百姓去否」?丞相不对。丞相又以死战为奏,太皇不允,惟主于和。丞相又奏:「和则作降文授鞑,自称之字,甚耻闻之,不若迁驾为上策」。太皇曰:「倘能为生灵计,此一字亦不惜」。太皇昏耄,死不肯从迁驾策。陈丞相即与武臣张世杰、刘师勇、苏由义,文臣曾渊子、赵溍等并奉国玺,浮海奔浙东。鞑酋伯颜闻陈丞相挟二王南奔,贼甚心变,欲直入屠弑京师。朝廷命文天祥借右丞相名使鞑军前,与鞑酋伯颜语,辞气甚慷慨激烈,辨析夷夏,忠壮不屈,不跪,贼燄稍平。朝廷命高应松作降文授鞑,彼以为无哀痛请命之意,又易刘袖然为之,丞相执政百官尽出国门迎鞑贼,或跪或拜,莫不叩首乞命。十八日,行在陷。叛臣吕文焕首入犯国门,叛臣范文虎首入犯大内。太皇病不肯出,逆臣驸马杨镇术绐太皇迁过别小御床,就床舁太皇出授伯颜。鞑酋唆都领兵犯浙东,逼二王。二王御舟泊明州定海,索朝廷先所分寄明州金银纲,沿海制置赵孟传不肯发其金银应副行朝军需,承宣使张世杰亲入明州责骂,孟传仅还金银三百匣。继孟传叛,以明州降鞑。湖南阃臣李芾孤守潭州,于邻郡属县尽叛之后,鞑贼围城凡六阅月,力已不支,不肯叛国,左右皆逼芾,芾曰:「汝辈欲叛耶」?芾命刽子自杀家人,芾又重犒官赏金银与刽子,命斩芾,刽子再四不敢,芾又命斩刽子,乃朝服自经于雄湘阁上,仍纵火于阁下,终尽归于灰烬。漕运钟蜚英亦不屈,先自经而死。及潭州官僚、吏卒、百姓,莫不争死于绳刃水火之间,一城之民皆忠壮激烈,鞑贼亦悯之。二月,伯颜胁全太后、幼君出国门,丞相吴坚、贾馀庆、参政家铉翁、刘岊以下官僚,并奏乞封赠三代及妻孥,太皇从之。坚辈不救国难,尚慕虚名,报国之心安在?坚辈之罪,何可胜说!贼胁吴坚以下并北行。晦日,丞相文天祥泊京口虏馆,夜遁渡江归国。三月朔,京口鞑贼闭城三日,排门大搜,天祥已奔真州,由泰州渡海而南。全太后、幼君、六宫亲王并北狩,渡扬子江、圣驾官车凡九十三辆,大小官使六十馀人。有叛臣教鞑酋曰:「越上福王赵与芮,理宗亲弟,度宗本生父,福王家多子侄,大宋根本犹在」。逆臣杨镇、使臣夏若水,尽逼取福王及子侄辈,并北狩。二王至温州,御舟驻江心寺,谋建行都,迓续国脉,南奔福州。夏贵以淮西授鞑去。夏,靖州太守康□叛,挟郡印出城降鞑。通判张希颜闭城拒□,极力整龊备禦。靖州本隶于湖北阃臣,以朱祀孙先叛,越界闻之于湖南阃臣,遂为之奏,希颜除知靖州,继除湖北提刑。靖势不可守,希颜移治飞山上,通结洞民,坚守杀贼,谋为恢复计。后因朝廷遗赵立赍省剳、持二颗节度使印迂道避贼,由田、杨国入蜀,谕昝万寿、张珏,各拜节度使,提兵出蜀剿虏勤王,立甫经由飞山下,希颜留立相议,乞留二节度使印,借此印为说,挽万寿与珏出蜀拜受节度使印,庶几希颜可与万寿与珏协心同谋恢复事,立遂以印授希颜。会万寿之侄德威,偶以军事经过飞山,希颜不知德威已怀叛志,喜而招德威,痛与德威谋论杀贼事。立先知几,饰说遁去,德威曰:「势不两立」。即杀希颜于卧内。希颜忠赤,艰难有大志,为叛臣所杀,不克集事,惜哉!嘉定帅臣昝万寿叛。四月,丞相吴坚等已陷幽州,尚率百官入长寿宫满散太皇寿崇圣节,坚辈欺天,一至于是!太守赵淮居闲遁避,受擒不屈,鞑酋阿术遣淮叫维扬叛,及淮临维扬城,叫城上曰:「此城昔我祖、我叔父为朝廷修峻甚劳苦,语制置,决不可与贼」!贼酋责之,并骂甚烈,被贼杀。淮之仆亦不屈,被杀。淮,方之孙,范之子,葵之侄也。施炎骂贼不屈,被贼杀。鞑酋伯颜勒丞相吴坚等矫太皇手诏,谕淮阃以淮东与鞑,阃臣李庭芝及姜才迎诏入公庭,率官僚泣拜而焚之,语虏使曰:「此艺祖、高宗物也,岂太皇可以私与人乎」?遂斩虏使。五月初一日,丞相陈宜中拥立益王即位于福州,改德祐二年为景炎一年,上杨太妃尊号。福州州城南壁忽崩七里。行在谢太皇北狩。广东经略徐宗谅密书通叛臣吕师夔,许以广东叛国降鞑。随驾内嫔某氏,贼欲犯之,不可得,书裙带曰:「誓不辱国,誓不辱身」!自经死于虏馆。自去岁,贼酋阿术筑湾头、筑杨子桥、筑朴树湾,分屯死厄维扬。至七月,维扬粮绝,阃臣李庭芝与都拨发官姜才,统马军五千人、步兵一万人来入泰州,谋涉海而南。朱焕以扬州叛,遂以报贼,中道遇贼酋阿术截战,步兵尽陷,独马军胜,拥庭芝及才入泰州。鞑兵俱集,阿术筑土城围阨泰州,不幸姜才病腰疽伏枕,泰州守臣孙良臣叛,阿术入泰州,庭芝赴水,虏以钩活取之。才尚按剑而语,虏舁才出,众语劝才降贼,唯背面不语,遂铁索锁于夏贵节堂。一日,众酋把盏,令叛臣朱焕谕劝庭芝及才饮酒,庭芝不饮虏酒,但垂泪不语。才即骂曰:「天不与我耳,与我,汝贼辈皆剐于我手归罪」!指骂老贼夏贵甚烈,贵抱愧不对,徐嗾阿术曰:「留庭芝及才终无益」。阿术遂斩庭芝,庭芝受刑,刭无血,剐才,才骂贼至死不绝。淮东诸州皆叛。先叛臣黄万石剃三搭辫发,身统鞑兵,深入邵武军,说谕守臣黎立武叛,立武不从,弃城奔福州。万石遣人传鞑命,四散说谕州县叛。至浦城县,县尉赵孟通辨骂,呼众擒剐贼使,浦城县升为忠安军,复邵武军,万石竟遁。八九月,鞑兵自湖南入广东,熊飞以兵战,逐而退。武臣马塈于广西纠募壮士数千人,先尝欲往救潭州围,中涂闻潭州陷,即回。遇贼鏖战四十里,适广西经略李与己死,塈径入静江府,据郡治,开府库,办守禦事,自请于福州行朝,旨任以广西之寄,守静江府。杀贼不胜,城陷,塈提兵巷战,为贼擒,不屈,被贼杀。参议邓得遇不屈,水死。静江一城之民,俱为贼杀,得逃入西山者七百人,贼后许以不杀,招其降,七百人不肯叛,皆自杀。十一月,江东、江西路诸关隘俱陷,及海道贼船俱至,行朝又弃福州,御舟至南台海口,正遇叛臣王世强所部鞑舟,时世强犹有人心,竟不纵贼船相逼,容张少保奉景炎皇帝御舟奔海而去。后贼知世强纵御舟奔海去,遭贼诃责,闷气而死。嗣秀王赵与檡将扈驾三千兵过飞鸾岭上,遇鞑酋阿剌罕领兵三万人至,与檡死战数合,杀贼十之八九,与檡全军陷没,与檡被擒不屈,被贼杀。王世强犯福州,行朝竟以舟为国,缀旒国祚,守泉州。蒲受耕,祖南蕃人,富甲两广,据泉州叛。大裒金贼,迎贼反寇张少保兵船,鞑遣人说三郡宣抚使守兴化军陈文龙叛,文龙作书与鞑:「愿得兴化、漳、泉三郡,奉大宋香火,勿来攻伐。我七世受朝廷爵禄,决不叛国」。密为左右所卖,导贼入城。文龙被擒,与贼辨骂,缚至行在,病死,终不屈。二年丁丑,泉州素多宗子,闻张少保至,宗子纠集万馀人出迎王师,叛臣蒲受耕闭城三日,尽杀南外宗子数万人。张少保提兵围泉州,九十日不下,殿帅李胜用命攻泉城,被贼擒,骂贼不屈,为贼所剐。九月,复福州,受耕报鞑贼阿塔海领兵合至,张少保退兵入海,遇鞑贼扬酋交战,贼舟大败而去。监军赵必宰纠义兵勤王,遇贼被擒,为贼杀。忠臣陈文龙之叔陈瓒,纠义兵迎王师,除守兴化军。后鞑攻兴化,城陷,瓒骂贼甚烈,亲为贼酋唆都所杀。叛臣吕师夔,率贼酋塔出由江西入广东,取经略徐宗谅许叛广东州郡,宗谅犹豫,弃广东遁去,广东诸州皆叛。始陈丞相意不欲围泉州攻受耕,谓杀南人不损鞑贼,无益。张少保怒受耕反为鞑贼寇窃大宋兵船,决于围泉。陈丞相懦儒,张少保武臣,势不能统摄,语多不合。况左右前后,或人或鬼,顷刻之间,变化叵测。陈丞相身护玉玺兵船前行,竟托失风,奔占城国。三年戊寅三月,重庆府城陷,阃臣张珏遁至忠州,为贼擒。六月,景炎皇帝以病崩于南恩州界。少保张世杰拥立广王即位于海外碙洲,行朝铸金玺行事。八月,景炎皇帝攒葬碙洲,谥端宗,陵曰永福。九月,复广州崖山,建行都,徙广州民往居为市。海外诸国惧鞑垂涎,月贡金银米帛,充给朝廷军需,为屏蔽攻贼计。十一月,丞相文天祥兵入潮阳县,为鞑所擒,不屈。改景炎四年己卯为祥兴一年,改本天历。福建以南沿海诸郡,自景炎后,南兵至属南,北兵至属北,反覆不一,荡为血区!祥兴一年正月初十,贼酋乌马儿兵犯崖山,我军与贼转战两旬馀,先贼屡败,贼再进寇,势急弃崖山。我军巨艘七八百只,大可容千人,泊崖山奥里,下碇相维,势若履平地,外有小黑船千馀,游击甚驶,与贼相战甚利,军容严整。乌马儿领兵十万馀,视之意怯,势不可傍。贼但据崖山为寨,我军乘夜节节劫寨,偷斩贼首累一二千级,贼疑为神异。有叛将拨发者,庐州人,失其姓名,领三百人降鞑,曰:「张少保所部兵,独有淮兵千五百人精勇无前,馀皆民兵,无足畏。外若不可傍,内实虚弱。凡小黑船出击得利之兵,即巨艘之淮兵,小黑船归,则淮兵复居巨艘,不过此千五百人,出入张其威武。若俟小黑船淮兵游击时,以重兵掩内虚之巨艘,从后击之,必败」。乌马儿可其言。二月初六日,贼果俟隙后攻,我军内虚莫敌,后船兵尽走聚前船。贼四围合攻,淮兵打水路死战出船,少保张世杰奉祥兴皇帝奔遁,唯馀巨艘十九只、淮兵千五百人及民兵而去。馀小黑舟亦迫奔去,制置赵溍、制置曾渊子、节使苏由义各统舟师,分战各遁。杨太妃蹈海死。丞相陆秀夫朝服蹈海而死。参政单公选亦蹈海死。惟掌金玺官抱玺蹈海,罥碍舟尾绳木间,不坠下水,为贼得。
张少保先尝遣使海外某国,借兵夹击贼。张少保遁后一日,果有四五百艘至,或报陈丞相兵船同至,探张少保败遁,不与贼战即去。张少保未遁之先,赵溍、苏由义等闻报贼兵颇少,众议可以进兵击贼,独张少保不肯,遂止。尝闻崖山陷虏,忠义之士咸议张少保失在此,不乘时进攻,殊莫晓当时意;独我臆度张少保恐贼舟埋伏,先驱轻兵相挠,疲我兵力,然后驱重兵相压为虑,否则俟海外某国兵船,行夹击之法。张少保入死者数,说叛者众,始终一诚,不变不屈,岂可执此议其非?或抱高见,又非人测度可及。天不右宋,无以施其智,动成左计,原其心,实无瑕可指。鞑酋屡遣人说张少保叛,世杰曰:「我本北人,宁不知北人肺腑?彼安有终始?我受朝廷爵禄历年已深,终不忍悖之!我焚香誓于天久矣,不然,幼君置于何地?我惟有死耳」!张少保妻妾子女先陷虏,鞑酋屡俾其妻妾子女等作家书唤之归鞑,皆置于不从。曾渊子等诸文武臣,流离海外,或仕占城,或婿交趾,或别流远国。承宣使周文英叛,反攻劫大宋金银船,尽奄入己,为鞑贼穷追,攻寇大宋南奔馀舟,杀魏辰等。陈丞相初奔占城国,后占城降鞑,遣士卒服事陈丞相,实寓监绊意。又遁而奔阇婆等国。或传张少保今驻军离里。陈丞相、张少保流离奔走之间,竟无一人兴胁之刺之授贼之心,非二公精忠大义,何以得人心如此耶?忽必烈闻倭国富庶,垂涎其国,屡遣人说其来臣。倭主作书报鞑主,大意曰:「大宋无失德,汝行逆篡,今垂涎及我,我当兴兵诛汝,汝来降我则可,不降则来与我战」。先忽必烈遣晰里伯由高丽攻倭,人船俱陷于海。辛巳六月,鞑兵由明州涉海,至倭口,遭大风雨作,人与船俱陷,又大败而回。倭遣使责占城不战而附鞑,占城有悟意,始背元鞑。大宋工部郎中阮同老流离海中,被贼擒,贼授北靴,与之易南服,同老拔刀斩北靴尖,终不屈,被贼杀。鞑酋唆都往攻占城,又败而归。壬午春,倭国舟师来攻鞑人,沿海一带不得其隙而入,悠扬数时而空返。秋末,俱蒙国遣使遣鞑一合一帚,或谓寓「合扫」之意,其事未易量。安南国遣使入鞑,谓彼土少妇人,愿岁得妇女以千计,岁输金银为报。十一月,丞相文天祥已陷虏五年,万挫不屈。一旦睹德祐嗣君,拜而大恸,指忽必烈肆骂甚烈,数其五罪,为贼斩而剖腹,食其心肺。近陈丞相挟占城,出师甚盛。倭国出兵,已夺高丽,谋攻幽州。回回挟塔利、狗国等,出攻鞑西北边,甚得利。逆鞑亡,大宋兴,此正其机也!
葛岭(原注:宋度宗赐贾似道第于西湖葛岭。) 宋末元初 · 林景熙
五言律诗 押元韵
不读霍光传,炫然桃李门。
湖山变朝市,烽火满乾坤。
胆落冰天骑,魂飞瘴雨村。
春风吹秀麦,误国竟何言。
历代传授歌 宋末元初 · 陈普
押词韵第三部
伏羲神农黄帝氏,名曰三皇居上世。
少昊颛顼及高辛,唐虞尧舜为五帝。
夏商周兮曰三代,三王禹汤文武是。
尧舜传官禹传家,天与人与非私畀。
夏禹一传启以贤,少康兴夏灭猿𤡬(自注:二臣名。)。
十有七世至桀王,成汤放桀夏绪坠。
殷汤应天而顺人,兴王地方七十里。
太甲太戊及武丁,三宗有商为专美。
祖乙盘庚亦贤君,三十传纣覆商祀。
周兴积累由后稷,公刘太王及王季。
文王大勋武王集,伐纣牧野作牧誓。
成王嗣位在幼冲,周公辅政天下治。
成康措刑四十年,几移周鼎幽与厉。
夷王下堂王室卑,平王东迁春秋始。
至于威烈春秋终,二百四十二年尔。
鲁卫晋郑蔡燕曹,姬氏同姓皆兄弟。
异姓齐楚秦宋陈,春秋列国侯十二。
其间五霸相继兴,齐桓小白晋重耳。
宋襄秦穆及楚庄,名曰尊王假仁义。
战国七雄莫如秦,韩赵魏燕齐楚起。
秦灭六国吞二周,周祚至于赧王止。
天王三十有七传,八百馀年属周纪。
秦帝始皇太暴虐,位传二世而已矣。
汉室龙兴灭秦项,高祖刘邦赤帝子。
末年国本几动摇,四皓一出回孝惠。
吕后临朝诸吕反,赖有平勃植赤帜。
文景之世比成康,武帝好大功伐喜。
霍光拥昭而立宣,江充诬谮太子戾。
厥后外戚多擅权,平帝新室莽篡位。
光武诛莽复中兴,汉为东汉炎运炽。
明章二帝世所称,至于灵献汉祚替。
前汉高文武宣朝,后汉光明章七制。
两汉相传二十四,禅魏曹丕窃神器。
分为三国魏蜀吴,鹬蚌相持真鼎峙。
魏则曹丕吴孙权,蜀则先主称刘备。
魏曹承汉才四传,天下权归司马氏。
晋室肇兴司马炎,三王追谥昭思懿。
两三传间至怀悯,群胡云扰如鼎沸。
五凉前后南北西(自注:前凉张轨,后凉吕光,南凉秃发,北凉沮渠,西凉季日高。),四燕前后南北异(自注:前燕慕容廆,南燕慕容德,后燕慕容垂,北燕冯跋。)。
秦前后西(前秦苻健,西秦国仁,后秦苻苌。)赵前后(自注:前赵刘渊,后赵石勒。),后蜀大夏相吞噬(自注:桓温灭李势据蜀,后蜀李雄,大夏赫连。)。
东晋元帝都建康,天下南北分形势。
南则晋宋齐梁陈,北则元魏东西魏。
北齐后周犹一隅,隋文混一朔南暨。
平陈禅周隋杨坚,夫何三世隋嗣毙。
李唐继之纂洪图,高祖太宗成功易。
武后易唐而为周,仁杰一言回睿意。
玄宗末载溺杨妃,禄山叛逆为子弑。
肃宗东征复两京,宪宗见弑陈洪志(自注:宦官。)。
文宗有才诛克明(自注:宦官。),德宗猜忌任卢杞。
太宗玄宗及宪宗,号称三宗商可拟。
末后难制藩镇强,宦官奉立皆私议。
唐后迭兴有五代,梁唐晋汉周相继。
五代五十三年间,后有十国皆僭伪。
齐楚吴燕汉晋唐,周蜀吴越如蜂猬。
宋受周禅握乾符,扫除僭伪皆风靡。
太祖姓赵都汴京,雪夜常幸赵普第。
太宗真仁英神哲,历代承平善继嗣。
至于徽钦金虏来,误国奸臣京(自注:蔡京。)与桧(自注:秦桧。)。
高宗南渡宋复兴,建都钱唐歌舞地。
孝及光宁守偏方,侂胄既诛由诸史(自注:弥远。)。
在位历年四十馀,前有仁宗(自注:四十二年。)后有理(自注:理宗,四十一年。)。
至于度宗宋祚微,皆由平章似道弃。
建隆德祐十六传,大元一统兴燕蓟。
山北纪行十二章章八句 其一 南宋 · 朱熹
押侵韵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祗役庐山阳,矫首庐山阴。
云峰不可觌,碧涧何由寻。
昨朝解印章,结友同窥临。
尽彼岩壑胜,满兹仁知心(自注:予以闰月二十七日罢郡,是夕出城,宿罗汉。二十八日,宿白鹿。二十九日,登黄云观,度三峡,窥玉渊,憩西涧,饮西原,宿卧龙。四月一日,过开先,宿归宗。二日,浴汤泉,入康王谷,观水帘,宿景德观。三日,与清江刘清之子澄、永嘉张扬卿清叟、浔阳王阮南卿、周颐龟父、长乐林用中择之、洛阳赵希汉南纪、会稽陈祖永庆长、武当祁真卿师忠、温陵吴兼善仲达、庐陵许子春景阳、新安胡莘尹仲、建安王朝春卿、长乐余隅占之、陈士直彦忠、黄干季直、临淮张彦先致远、会稽僧志南、明老俱行。)。